藍又藍

2.


　　男孩手中抱著一隻很可愛的小花貓，穿著輕便明亮，他微笑著望著她，臉上有兩顆可愛梨渦。

　　女孩沒辦法很仔細地看男孩，畢竟他是站在路旁典雅樓房的二樓，只不過，她可以清楚感受到男孩笑容底下的溫暖，淡淡的，很含蓄的。她把踮起的腳跟緩緩放到了地上，把雙手背到了身後，調皮地對他吐了吐舌。方才玩水的模樣竟被陌生人看到了啊……突然覺得有一點點的不好意思。

　　女孩沒有在這個街道上久留，很快地就踩著輕快的腳步跑步離去，在出巷口前還回過身來，看了看那棟透天樓房，卻只能依稀透過半拉起的窗簾望見一個不清楚的人影而已。

　　啪搭啪搭的踩水聲再度響起，這次，女孩的身影是真的消失在巷口轉角了。




　　「什麼？檔案不見了？」

　　翊倩一手拿著話筒，另一手則拿著一本厚重的原文書。她皺起了眉頭，對著話筒哇哇叫：「怎麼會不見了呢？昨天在隨身碟裡面不是還存得好好的嗎？」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被我妹拿去用了也說不定，有可能她要存東西，以為我沒有要用了所以就刪掉了吧。抱歉啦，妳那邊有備分嗎？」與她對話的男生滿是歉意地說道，臉上著急的表情從昨晚一直掛到現在，一雙黑眸還不時會偷偷往自家妹妹的身上瞪。

　　「怎麼會有備份呢……這下只能重打了，傷腦筋，我原先打什麼我差不多都忘了耶。」翊倩懊惱地搔著自己的頭髮，把原本就不怎麼整齊的馬尾弄得更亂了。

　　「抱歉啦！下次請妳吃飯？」

　　她嘆了口氣，「沒關係啦。我先掛電話囉，要趕快再去打一份才行。」

  　對方應了聲，他們倆同時收了線。

　　翊倩把手上的書放了下來，重新紮起馬尾，坐到小筆電的前面，打開了Word。

　　在電話中她與邱程彥在說的被刪掉的檔案就是翊倩後天要交的報告，原本她在教授給作業的隔天就完成了那份報告，她習慣把所有待交的作業都存在隨身碟中，昨天因為邱程彥需要存東西，可是他的隨身碟借朋友用了，所以翊倩才把她的隨身碟借給他，沒想到這一借，自己的報告也跟著跑了。

　　良久，翊倩順利地打完了一半的內容，望著螢幕上的白底黑字，她忽然有點喪氣。

　　還是之前那份比較好一點。她嘆了口氣，把筆電往前一推，趴到了桌上，指尖輕敲著桌面，好像這樣就會想起一些內容似的。翊倩胡亂把目光亂擺，不經意瞄見了桌緣擺著的幾盆小仙人掌開了花，小小的、粉粉的、白白的、嫩嫩的，很可愛很可愛。

　　她伸出食指，避開了仙人掌上頭的刺，點了點柔軟的花瓣，微微笑。


※


　　課堂開始前，邱程彥特地趕來了翊倩上課的系館，手裡還抱著一堆東西，很手忙腳亂的樣子。翊倩遠遠地就在教室中看見邱程彥從隔壁棟跑了過來，放好了上課用的東西之後便走出教室，站在走廊邊猛瞧著他。

　　看看牆上的時鐘，也差不多要上課了，她記得邱程彥這堂課的教授是出了名的嚴格，他不能遲到，萬一錯過了點名怎麼辦？翊倩抿抿嘴唇，在邱程彥還沒跑過轉角前就先他一步站在那裡等他，雖然只有幾秒，可是應該多多少少都能減少一點浪費掉的時間吧？

　　邱程彥氣喘吁吁地在翊倩前面立定，抱著書和鉛筆盒的左手似乎隨時都會垮下來一樣，他的右手還拎著看起來不怎麼輕的書包，因為剛才的奔跑而變得雜亂的頭髮使他更加狼狽，可是紅潤的雙頰卻十分可愛。翊倩納悶地瞅著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幫他把頭髮撥整齊，可伸手之前，她想想還是算了吧，等一下他跑回教室還是會亂。

　　「怎麼了？」相較於邱程彥的急急忙忙，翊倩態度從容的樣子讓他們形成了很大的對比。

　　「呼、呼、呼……」邱程彥好不容易調整好了呼吸，拉平了T-shirt上的皺折，「沒有啦，昨天晚上突然想起妳今天要交報告，想說早點起來，來問問看妳報告有沒有能順利交出去，結果還是起得晚了，所以就……嘿嘿。」

　　翊倩抿了抿唇，「其實你可以打通電話給我就好了啊，何必冒著錯過點名的危險來找我呢？」

　　「呃、比較有誠意嘛，而且，這樣可以多看看妳啊！沒什麼關係的啦，對我來說能早點看到妳，怎麼樣都值得。」邱程彥衝著她一笑，孩子氣地露出了兩顆虎牙。

　　這樣的笑容似乎也在誰身上見過……翊倩愣了愣，在心裡暗忖。只是，在她的印象中，這樣的笑容應該是搭配著可愛梨渦啊？

　　熟悉又陌生的模糊畫面浮上了她的腦海，她眨眨眼，望著某個影像和眼前的邱程彥微微重疊，好像、好像之前她喜歡過的誰一樣……好奇怪，明明看過很多次了，為什麼只有現在會有這種感覺？翊倩甩開了夢似的回憶，重新把不自覺放遠的目光收回，將自己的視線重新落到了邱程彥身上。

　　他剛剛說什麼？是又再一次的表明了他喜歡她的心意嗎？翊倩苦笑了一下。

　　「嗯……點名比較重要。」她迴避了他的大方坦承，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但，儘管嘴裡這麼說著，心裡還是有著什麼在流動，暖洋洋的。

　　「喔……」邱程彥斂了斂自己的笑容，雙眸還是不小心流出了一些沮喪。

　　「呃，我的報告很順利地打完了啦，那天你打過來之後我就熬夜完成了，雖然覺得有點不滿意，不過能交出去已經很可喜可賀了。」翊倩把話題重新轉到了報告上，漾著「你放心吧」的笑容說道。

　　「那就好，不然我就不知道要怎麼補償妳了。」邱程彥呼了口氣，語氣有些心疼：「報告打很晚嗎？抱歉，都是我不小心。」

　　「不會，我平常都是那個時間才睡，所以基本上不會覺得很睏。」

　　「嗯。那妳什麼時候有空？今天？明天？我說過我要請妳吃飯。」

　　「下課再說吧，你快要遲到了，快回去，錯過點名不好。」翊倩指了指他手上的錶，提醒著他。

　　邱程彥舉起手來，看了看自己的錶，露出懊惱的表情，「唔，好吧，那我先回去囉？」

　　「掰掰。」

　　「嗯。等會兒見？」

　「等會兒見。」翊倩語畢，邱程彥馬上回過身，往另一棟大樓狂奔而去。翊倩依然佇足於那個轉角處，靜靜的、猶豫的、依戀的，望著邱程彥稍顯踉蹌的步伐，帶著他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然後就看不到了。

　　邱程彥時常如此，就算只是一小點一小點的關心，他都毫不保留地全數放在翊倩的身上。記得不管是翊倩自己失了什麼東西、或是他不小心把翊倩的東西弄丟了，還是什麼事情出了狀況時，邱程彥總是最著急的那個，這般特地趕來關心的畫面也不是今天才發生的，早在一年多前他就時常這樣了。翊倩也未曾直接拒絕邱程彥的溫柔、關懷，她總淡然地迴避掉那曖昧、富暗示意味的言語，她不喜歡也不忍心傷害邱程彥，或許她如此藕斷絲連的態度會讓別人誤會什麼，但這就是個性啊！他們倆人不經意地都陷入了愛情的漩渦中，或許他們就是注定要這樣，不斷地前進、後退，沒有任何一個人佔過上風，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在這場遊戲中獲勝或敗北。於此，翊倩對邱程彥這般的痴戀是感到萬分心疼，因為碰上邱程彥的心意，她沒辦法給予什麼均等的回報。

　　翊倩撥了撥散在肩上的長髮，趕在教授進教室之前就先在座位上坐下，要翻開課本時，她赫然發現書面上不知何時被貼了一張便利貼。

　　「男朋友嗎？看起來很單純耶，真可愛。」上面這麼寫著，筆跡很熟悉，翊倩抬起頭，看見坐在隔壁排的好友對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吐吐舌頭。

　　「只是朋友而已啦，算是青梅竹馬，怎麼？喜歡他啊？邱程彥不好追喔！哈。」她請坐在兩人之間的同學幫忙把紙條傳過去，在好友接到紙條時拚命把頭埋進課本內，偷偷竊笑又故作鎮定。

　　翊倩在翻閱課本之際悄悄往好友的方向瞄過去，正好撞見好友瞪著一雙明眸對她比中指，她則對她扮了個鬼臉。

　　男朋友啊……翊倩咬著自動鉛筆的筆桿，反覆咀嚼著這三個字。邱程彥算嗎？可她從來沒為他動過一絲一毫的情，連一點的心情悸動都寥寥無幾耶，甚至，連想像都沒有過。

　　只是很像很像而已吧。她在心中爲他們畫出了一條清楚尖銳的界線，她絕對不會、也沒想過去越線，那邱程彥呢？

　　翊倩用筆桿輕敲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只是很像很像而已。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