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又藍

2.



　　從那天方曉瑤對我揮揮手進了家門之後，我就有點忘了這個人了，只是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望著牆上的月曆，數著到四月還有幾天。

　　我還是照平常一樣上學、去補習班、下課回家，跟之前一樣，什麼都沒多想，只是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

　　這幾天唯一值得一提的應該是班上又多了幾對「相信自己一定會很幸福」的地下班對吧！而且其中一個還是我的死黨阿團。

　　阿團自從陷入那種「每天跟愛人卿卿我我，堅信自己一定很幸福美滿的好肉麻濃情蜜蜜」的熱戀狀態後，每天不是一直扯著我跟我說他們昨天又怎樣怎樣、老師又把他們倆個其中一個抓去喝茶聊天、他們約好什麼時候要幹麻幹麻、他們成功進戰幾壘了，全部都詳詳細細地說給我聽。而且我每次都一定要裝出很恭喜他的模樣、不然就是和他一起因為老師的囉唆而忿忿不平、或是說一些什麼你們一定會長長久久啦要早生貴子哦紅色炸彈一定要給我之類的話；要不然就是一直叫我去談戀愛，說什麼國中高中時期一定要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最好是全世界都反對的那種。

　　「全世界都反對咧……那我是不是要去跟哪位援交妹，還是哪個黑道大哥的女人談戀愛啊？」我當時聽到的時候只有這個反應。

　　阿團似乎覺得我很無藥可救，白了我一眼，「才不是這個意思咧！全世界都反對的意思是，家長啦老師啦沒一個贊成，硬是要把你們拆散，像是把女方送出國啦還是男方搬家之類的。」

　　「是才有鬼咧，最好有這麼像偶像劇啦！」我給他一個「你想太多」的臉。

　　「至少老師家長一定會反對的啊，說什麼課業為重，對吧？」阿團左右張望確認已經離開了教官的視線後，從內褲的口袋裡面掏出手機把玩著。這幾件內褲可是阿團的寶，他深信老師不會要檢查他的褲子裡面有沒有藏違禁品，所以特別去買了有口袋的內褲，不過說真的，比起其他人在外套或書包或餐袋之類的東西裡面縫暗袋，阿團這招也算聰明。

　　「是沒錯啦。」我點點頭，瞄到他的手機桌布是他那聽說胸部很大、腿很長很美、腰很細的娃娃音加上大眼睛的超可愛女友的嘟嘴的照片。

　　「而且啊，這場戀愛一定要繳出許多的『第一次』──不要那個臉，我指的不是床上運動啦！」阿團一臉自己談了很多場戀愛似地說：「像是第一次牽手啦、第一次抱抱啦、第一次約會啦，當然還有初吻！」

　　「又不是什麼風俗習慣，幹什麼要加『一定』這兩個字呢？」我不以為然地說。

　　「拜託──」快要被我打敗似地，阿團有點激動地說：「同學，不然你以為分開之後排山倒海而來的是什麼東西啊？」

　　我開玩笑：「龐然大物嗎？」我想到了國中的國文課文「兒時記趣」，那篇真的很難背。

　　「小傑你背書背到頭腦壞了嗎？」阿團無言地看著我：「是美好的回憶啊回憶！你想想，因為分開之後的孤單寂寞，讓你不自覺地想到了以前好像也跟她走過哪裡、然後你們第一次牽手怎樣怎樣的，然後就這樣被回憶淹過去不知不覺就變成了一個憂鬱男，雖然走出了分開的傷痛還是保持著憂鬱男的狀態，這樣就更容易交到女朋友啦，天知道現在的女生為什麼那麼喜歡那種鬱悶的男生。」阿團好像變成了懷著粉紅色夢想的小女生一樣，眼裡閃著晶亮晶亮的光芒，充滿憧憬地這麼說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為了你們分手之後能好好品嚐那種被回憶淹過去的滋味，所以才談戀愛囉？」我在他那很像唬爛的一番話裡面找到了某個不像重點的重點，於是我就把它說了出來，雖然感覺有點怪怪的。

　　「什麼我們分手之後啊！可惡你詛咒我不會幸福哦死傢伙！」翻臉不認人的阿團邊說邊狠狠地巴了我的頭。

　　「喂，你自己這樣講的幹麻打我啊？很痛欸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踹了他好幾腳，隨後抓著書包趕緊邁開雙腳逃跑，身後，阿團不服氣的你作弊啦的叫喊聲一下子被拉得很遠，爾後又不斷地放大、接近。我和阿團跑過了好幾條街，闖了一兩個紅燈，身旁的學生、行人看見我們的瘋狂追逐遊戲紛紛瞪大了眼讓開，大概是驚訝於在這個壓力甚大的社會中，竟然還有人像個小孩一般地玩鬧吧。話說，阿團這傢伙邊跑邊大罵真的很厲害，我光是跑步就喘的要命了，他還可以一邊罵人，肺活量真的很好耶。到最後，我終於撐不下去在一個紅燈前停了下來大口喘著氣，阿團也上氣不接下氣地在我身後站住腳，他伸出手揪住我的後領。

　　「你……跑那麼快……趕、趕火車啊？」阿團整個人喘到靠在同樣也很喘的我身上，害我們兩個差點跌倒，我扶住一根路燈柱才穩住我們的身體。

　　「我、我才沒有……快死掉了……好喘啊！」我覺得我再說話鐵定會缺氧而死。

　　「呼呼呼……你還欠我一下……」阿團的手軟軟地打到了我的背上。

　　「該死！竟然趁機……趁機打我！」我弱弱地踹了他一腳。我真的覺得我們很厲害，從學校跑到了這麼遠而且還有點陌生的地方，好險我們都沒什麼轉彎，所以回去時應該不至於迷路吧。

　　好不容易調節好呼吸，我的心跳卻還是好快好快，摘下眼鏡，我抹去臉上的汗水：「呼──難得運動運動也好嘛，哈哈。」

　　阿團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呵呵呵呵……運你的頭啦！累死了。」

　　「好啦好啦好啦，你不要想再打我就沒事了嘛，走吧我們回去了。」我推開還靠在我身上的阿團，結果他竟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腿軟啦！」他哈哈大笑，我愣了一下，隨後也跟著他一起大笑。笑聲末了之際，阿團的手機響了起來：「喂？寶貝喔？……欸是喔？好吧對不起。……嗯對。我喔？我跟小傑在一起啊……小傑是我朋友……嗯……男的，班上同學啊……」阿團邊說邊走到旁邊去，看來是他家寶貝在哪裡等他一起走回家沒等到，打電話來興師問罪。

　　我打了個手勢跟阿團說我要先走一步，阿團點了點頭，嘴裡還在跟他家寶貝解釋為什麼他會在這麼遠的地方──他應該把我和他追逐的事情跟他家寶貝講了。我走了幾步之後回過頭來，看見阿團已經解釋到滿頭大汗的地步了，我原本想幫他跟他家寶貝解釋，可是又覺得這樣反而會讓他家寶貝加深對他的誤會，所以還是快步離開了。

　　一路上我一直在反覆回想阿團那番對愛情的見解。因為分手後被回憶淹過去的滋味所以才談戀愛，愛情真的是這麼一個樣子嗎？就為了之後的反覆反芻，所以在交往中製造了許多的美好畫面？那麼這樣談戀愛有什麼意義呢？雖然，我們不像日劇裡面一樣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相愛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什麼動機什麼目標，可是，愛情應該不是這樣為了分手後的種種而出現這樣的可悲，是不是？
接著，我又想到了剛剛阿團和他家寶貝。他家寶貝是這樣的不信任他，我還記得國中的健教課有講過：真愛的構成是責任感加上信任加上承諾……等等，在他們的愛情中已經缺少了信任，又怎麼還會幸福？

　　但那畢竟是他們的事情，所以我沒有再想太多。只是現在的情侶，就我們班上的班對來講，不過就是一些我會愛妳到永遠的承諾和約會，而在他們找不到對方時卻又覺得對方會不會劈腿了、是不是正在跟哪個男生或女生吃飯喝茶聊天……有的時候我覺得看他們談戀愛，雖然不是當事者，但還是好累，他們說他們在交往，然而我卻覺得那只是小朋友的扮家家酒遊戲，只不過玩家從小孩子變成了我們這些以為自己長大的，想快點變成大人的小毛頭和小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