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又藍

21.



　　前幾天我聽方曉瑤說，阿野飛去美國找紐約了，聽她說好像是紐約邀請阿野過去那邊跟他待到耶誕假期結束的時候，方曉瑤說阿野也因為很久沒有看到紐約了所以就答應了他的邀請。至於舊情人跟老婆待在同一個屋簷下是不是很尷尬的問題，阿野則是拍胸說紐約和她早就沒了當時談戀愛的感覺了，而且紐約他老婆很善解人意，多次紐約要來台灣找她他老婆都同意了，而且這次也是紐約他老婆說好紐約才敢約阿野的。

　　阿野在前兩天就很迅速地打包了行李，踏上往美國飛的飛機，只是去送行的方曉瑤說阿野的行李根本就不像行李，幾套換洗衣服和相機、錢包、MP3、筆電，這樣背著一個登山背包就說要在那邊住到耶誕假期結束。我聽了實在無言，我說，就算紐約他們家洗衣機洗衣服很快好了，就這幾套衣服要穿快一個月嗎？也只能說阿野就是阿野，太有個性了。

　　後來，方曉瑤又說其實這個計畫在暑假的時候他們就決定了，所以阿野從暑假開始就一直存錢，如果吃的喝的住的行的都算紐約的話，玩樂的部分阿野可以自己負擔，而帶那麼少套衣服的原因是可以到那邊再買來穿。

　　只是，阿野在那間泡沫紅茶店站得是一、三、五、日的下午和星期二的早上，而現在她請了這麼長的一個假，導致其他班的工讀生要分別兼職阿野的部分直到找到新的工讀生為止，所以每次在這些時候去那間泡沫紅茶店，店員通常不會給你好臉色看。方曉瑤好像有寫信給阿野跟她說這個缺點，而阿野聽了只是哈哈大笑說，當時她要請假時那些同事的臉也沒比現在還要溫和，還很不負責任的說等她回去就不會了。

　　而11月我們的活動似乎比較多了一點，除了阿野的出國，第二次段考完我們補習班的同學又跟老師「坳」了一天上合歡山看雪，在11月時的寒流已經很多了，每個人都很期待上山去之後能有機會看到下雪的景致。

　　合歡山似乎是每個人在國小或國中的時候家裡一定會去的地方，當老師問起有誰去過合歡山時，幾乎全班都舉起手來，讓老師有點傻眼。

　　「那你們還去那邊幹麻啊？」老師當時後拿著粉筆，看了看黑板上決定的時間和集合地點，問我們。

　　「跟同學去比較不一樣啊！」而我們則很有默契地一起回答他。

　　於是老師又很無奈地訂了一輛遊覽車，帶我們上山去。

　　決定要去合歡山玩的那天晚上，方曉瑤和我在她家門前再次討論起了這件事情，而我和她都達成了一個共識：我們這班的人真的很愛玩。

　　要去玩的當天是凌晨四點十分就要到附近的小學大門口集合了，我大概在快三點的時候被方曉瑤的電話吵醒，迷迷糊糊地和她哈啦。

　　「這麼早打過來幹麻啊……我鬧鐘都還沒響耶……」我打了個大哈欠。

　　相較於我，方曉瑤有精神多了，這麼早起來真不知道她的活力是打哪來的，「怕你起不來啊！對了，這是不是我們第一次在凌晨講電話啊？」

　　「才不是呢……我們平常不是都講電話講到凌晨一點多嗎……」

　　「對喔，我都忘了。」她嘿嘿一笑，然後用「你很沒用欸」的語氣說道：「喂喂喂，你怎麼還沒醒啊？快起床──」

　　「喔……」

　　「快起床啦──」她的聲音突然遠離了話筒，幾秒之後遭到放大的聲音讓我瞬間驚醒：「快、點、起、床──！」

　　「妳、妳幹麻啊！」

　　「嘻嘻，不過就是用嘴巴對著話筒大喊而已啊。」她語氣十分的得意地說著，「我兩點半就醒了欸，你也快點起來吧，來接我！」

　　我從床上爬起來，「為什麼要去接妳啊？幹麻不走去？」

　　「喂，外面很冷欸，你看我現在講話都會吐白霧。」說著說著，她又對著話筒呵了一口氣，「話說外面有點暗暗的，天也還沒全亮呢。」

　　「嗯。」我拉開窗簾，隨手按掉正在嗶嗶響的鬧鐘，「三點十五分囉。」

　　「你鬧鐘設三點十五分喔？怎麼這麼晚啊？等一下遲到你在遊覽車後面騎著腳踏車追它就好玩了。」

　　「才不會呢，我會剛好趕上開車！」

　　「最好是啦。」她吐了吐舌頭，「快點把衣服換好啦，三點三十五分我要在我家門口看到你喔。」

　　我原本慢吞吞地從衣櫥裡拉出牛仔褲，聽她這麼一說趕緊把牛仔褲往地上一扔，隨便抓了幾件衣服和毛衣出來，「妳才最好是咧！我到妳家少說也要十分鐘耶同學！怎麼可能在三十五分就到啊……我還要刷牙洗臉上廁所換衣服耶。」

　　「誰叫你要這麼晚起床，我原本打算一起床就順便叫你起來，我已經很仁慈了，全部都弄好了才打給你。」

　　「那妳也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弄好啊，為什麼我只有十分鐘啊！」脫下睡衣之後，冷冽的空氣沁入了我的全身，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天哪好冷喔！妳等我一下喔，我穿衣服然後去刷個牙。」

　　「好。」

　　我迅速地跑入浴室內，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內褲讓我一直狂發抖，草草結束在浴室中的動作後，我一面甩掉手上的水一面衝入房間抓了兩件衛生衣就套了上去。天知道衣服褲子也是冰得要死！我在房間內上下跳了幾下後全身才終於暖了起來，把話筒夾在肩上後我邊穿起襪子邊說：「我好了。」

　　「喔喔，剛好十分鐘欸，小安你挺厲害的嘛，那麼你現在還有十分鐘能到我家，加油囉！」方曉瑤語氣愉悅地說著風涼話。

　　「什麼啊！遲到的話會怎樣嗎？」我拿起掛在椅背上的羽絨外套，還不小心把書包給碰到了地上。

　　「請客！我想要順路去seven-eleven買個熱的東西來喝啊，不然你以為我幹麻要打給你叫你起床啊？就是怕我自己走路會太慢囉！」

　　「什麼跟什麼啊！好啦好啦那我掛電話了喔，我要過去了，掰掰。」

　　「嗯好，快點喔，掰掰──」

　　我先到一樓的廚房從餐桌上拿了麵包當早餐之，才就到門口牽腳踏車。騎車的時候迎面吹來的冷風從我衣服的領口灌入衣服內，讓我又打了幾個寒顫，趁著下坡的空檔，我空出一隻手來用嘴巴和那隻手一起把塑膠袋拆開，然後把麵包咬出來。轉進方曉瑤她們家前面那條巷子時，順便把垃圾丟入轉角人家放垃圾袋的地方讓垃圾車一起收去，結果我一轉彎就差點撞上剛好走出來的方曉瑤，還是我趕緊把龍頭一轉才沒有撞到她。

　　方曉瑤似乎被我嚇了一跳，一手捂著胸口，呼了一口氣，「小安，你騎好快喔，好險你反應快，不然就撞上我了。」語畢，她又變回了先前鬼靈精怪的表情，說：「欸不過──小安，你剛剛是不是亂丟垃圾啊？」

　　「啊？才沒有咧，我丟得很準的。」我把腳踏車騎回她的身邊，咬著剩下一半的麵包口齒不清地說道。

　　方曉瑤歪了歪頭，過了幾秒才明白我講了什麼，「是、嗎──可是應該要丟進垃圾桶才對吧？」她靠了過來，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拉了拉我叼在嘴上的麵包，「你在吃早餐喔？」

　　她那稍嫌親暱的動作讓我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因為她的動作，我有點不知所措的抓了抓臉頰，「呃，對啊，誰叫妳要我三十五分過來，所以就沒辦法在家裡吃啦。」這次我有記得先把麵包拿下來才說話，所以她一下子就聽懂了我的話。

　　「咧，好吧，那抱歉──」她踩上火箭砲，雙手搭在我的肩上，「快點吧，前面就有一間seven了，可以到那邊左轉，騎到第一個路口右轉，然後一直直走就到那間國小了。」

　　「喔。」我把麵包塞進嘴裡，踩踏板。大概把麵包吞下後我開口問道：「妳要買什麼喝？」

　　「可能罐裝奶茶吧，你有要買嗎？」我搖搖頭，她說，「那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我一下就出來了。」

　　「嗯，不過妳要快一點喔，快要四點了。」seven-eleven離方曉瑤她家還滿近的，我把腳踏車停在門口，說。

　　「好啦，我又不是小安，慢吞吞的！」她跳下火箭砲，快步跑進店內。

　　「什麼嘛……我很快了耶……」我從腳踏車上下來，把腳踏車停好之後坐在門口騎樓的長椅上，從報紙架上隨便抽了一份報紙來看。

　　自動門又開開關關了好幾次，看來，這麼早就起床的人也不是只有我們這群要出去玩的學生嘛。我隨便把報紙瀏覽了一遍之後就把它放回去了，等方曉瑤的同時，我抬起頭來看了看被晨曦照亮的天空，上面還有一條被飛機劃過的白色的痕跡，這樣孤單的躺在天空上，尾端一點一點地消散，最後隨著飛機越飛越高、越飛越高，再也看不到之後，剩下的雲也慢慢地全部淡去，留下一抹淡淡的白色區域，然後漸漸完全變藍。

　　我不是第一次這麼早起來，但我是第一次這樣好好欣賞著凌晨的景象。空盪盪的馬路上偶爾有一台送貨車經過，雖然不即深夜一般沉靜，但清新沁涼的感覺卻是只有這個時候才有的。seven-eleven對面的那戶人家養的一隻小花貓在路邊散步著，看到我在看牠，很快地跳上了矮牆，示威性的喵了幾聲後，尾巴上的那抹黑就這樣消失在牆的另一端。

　　正當我發呆發得出神時，突然，我的臉忽地被一陣熱吻了一下，我猛然轉過頭去，差點和眼前的鋁罐給撞個正著。我摸摸鼻子，疑惑地從拿著它的那隻手往上看，方曉瑤那張惡作劇般的微笑就這樣跳入我的視線中。

　　「啊……嚇我一大跳。」

　　她嘻嘻一笑，搖了搖手中的罐子，將它遞到了我面前，「哪，奶茶，請你喝，為了補償你那沒睡飽的臉！」

　　聽她這樣一說，我不自覺的抬起手來摸摸自己的臉，她看了呵呵笑著。我伸出手，像偶像劇裡面演的那樣輕輕地彈了彈方曉瑤的額頭，因為不好意思而遲疑的動作顯得有點生疏，「什麼嘛……」我說道，「不過，謝謝啦！」我接過她手中的罐子，站了起來。

　　方曉瑤摸了摸她的額頭，喃喃地說道：「唔，小安的手指好溫暖喔……」因為她實在是講得太小聲了，所以我聽得很不清楚。

　　「啊？妳剛剛說什麼？」我轉過頭去，看著她問道。

　　「沒、沒什麼。」她笑了笑，走到我的面前，「不過，要這樣才對──」方曉瑤熟練地彈了一下我的額頭，隨後，踩著愉悅的步伐踏到了我的腳踏車旁邊，「快點啦，要遲到了！小、安、慢、吞、吞──」

　　「唔。」我的心跳短暫地停止了幾秒，隨著她手指的碰觸、離開，那蜻蜓點水般的輕盈在我而言卻像一個吻那般的深刻，方曉瑤只是彈了彈我的額頭而已，但我總覺得，我心裡的某個地方也被她像剛才那樣輕輕地彈了一下。

　　那樣的……正在鼓動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