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月中的某一天,我晚起了,醒來時發覺已經八點多、第一堂課早就開始了。我一點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起床盥洗,最後「碰」一聲地將自己重新摔上床。
反正去了也是這樣過一天,乾脆不要去算了。直到現在都沒有導師或班長詢問的電話打來,班內的人看來根本不在乎我有沒有到校。
爸媽也是。他們大概以為我早就出門了,連來房間探視都不做。我對爸媽的態度和對學校一樣,我與他們生疏極了,甚至認為要我與他們同住真是件多餘的事。在我眼裡,爸爸從來只關心公司下屬的狀況,媽媽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業績,我不是績效數字,他們瞧一眼都不會。對話也只有「今天在學校好嗎?」、「嗯。」,或「爸爸明天要加班,會晚點回來。」、「喔。」,這種無趣又不親密的內容。
就這樣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又要睡著,突然間,一股力道狠狠揍上我的肚子!我立刻吃痛地跳起來,發現自己裝滿書的書包就躺在疼痛的地方。
「還睡!快點準備去學校了!」
小和兇巴巴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我抬起頭,往大概的方向看過去,「去或不去根本沒──」
話還沒講完,肩頭的衣服就被用力扯住,硬把我拖下床。我的屁股撞上堅硬的地板,儘管痛得不想動了,仍然連滾帶爬地衝到衣櫃前,取出乾爽的制服。
「你就是一副什麼都不要緊的態度,如果不想一個人的話,自己要積極一點啊!」
這句話我聽好幾遍了,可是今天的小和感覺更不妥協,我感到一絲疑惑。
在她的催促下以比平常快三分之一的速度趕來學校後,我卻在樓梯間怯步了。
小和說得對,走完這道樓梯再右轉就能到教室了,帶著平常的態度進去就行了。然而教室內的氣氛令我止步不前。似乎是老師講了什麼笑話,全班開心地哄堂大笑。我突然很深刻地認知自己存在與否根本不會影響到這個班級,這樣的自己又為什麼要佔著那一個位置?
「快上去啊!」
於是,我一階一階地走上樓梯,踏上三樓地板時猛然左轉,奮力又奔上樓。我能感覺到被我拋在身後的小和驚剎的視線緊緊捉著我。
我直直跑到頂樓去,書包被任意丟在有點髒塵的地上,靠在鐵絲欄上望著下方。有風吹上來,把我額前長長的瀏海撥開來,露出額頭。我思考著從這裡落下的感受為何,並仔細想像時,頂樓的鐵門被猛力推開,下一秒用力撞上門框。
「碰!」
小和從來不和我談論自己的過去,我對她自殺的原因一直十分好奇。她那麼開朗又樂觀,無憂無慮的樣子,怎麼會自殺?如果至今為止和我相處的小和是個有許多怨念的孤獨的女孩子還說得過去,可是小和擁有如陽光般燦明的心靈啊。
身邊的鐵絲網輕顫一下。我曉得那是小和。她沉默地和我一起凝視那看不見的城市盡頭半晌,驀然開口:
「洋平。」
「……」
「你喜歡什麼樣的休閒活動?」
我還以為她要說些開導我的話,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問題。
「沒有。」
「喜歡籃球嗎?」
「大概吧。」
「那走吧,我們去打籃球!」
語畢,我置在地上的書包被無形的力量拾起,隨著施力者往鐵門移動。我一個人看著書包騰空前進的奇怪景象,一邊納悶小和的天外飛來一筆。她要幹麻啊?
但我還是尾隨她而去,到了籃球場時,我發現她已經悄悄從器材室偷了顆籃球出來,練習運球。我一看就知道她不太會打,因為她的球路歪七扭八的,球還不時彈走。
她見我來了,把籃球丟給我,「我們來鬥牛!你看不見我,我可是佔了很大的上風喔。」憑她的聲音猜測,她正摩拳擦掌地站在籃下,似乎很有把握能抄到我的球。
望著手中橘色的球體,我仔細感受它在手心留下的觸感。有點粗糙,很有彈性。我很久沒碰籃球了啊。我現在才省悟自己真的丟棄了很多東西。
運了兩下球,舉高手,施力。球在空中劃了道拋物線,順利擦板進籃,小和的抗議也應聲響起。
「不行這樣啦!我在籃下啊!籃下!」
於是我帶著球來到籃下,沒運幾下就被小和奪走了控球權,上籃前球也時常「不翼而飛」。不下幾分鐘我便氣喘呼呼,一方面是面對無形對手的壓力,一方面則是小和運球的技術實在太爛了,讓我一直跑來跑去地撿球。
但到後來,不知道是打順手或什麼,我漸漸甩掉小和不純熟的動作,順暢地運球、旋身、帶球上籃、投球、搶籃板。當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玩起了跨下運球並嘗試灌籃時,才明白下意識的自己怔忡地以為自己仍在鄉下,快樂地和同伴打球嬉鬧。
下課鐘打響的時候,我投進最後一顆三分球,走到場邊,滿身是汗地喘著粗重的鼻息。小和愉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當下,盡情運動後的快感令我的內心光明了一點。
然而,當發現站在遠處的班上同學時,一種狼狽的感覺很很攫住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幹麻這樣,只是翹課打球而已,卻有股秘密被掀開的羞恥感。
我一如往常地垂下頭,拎著書包快步離去,小和亦步亦趨地跟在後方,說了句「別人在看你的時候,應該要朝他微笑,然後揮揮手才對喔。」,教導我先示出善意的道理。
但我就是無法如此。
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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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n 09 Sun 2011 10:29
【簡單的故事】你看得見我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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