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好可惜台灣的冬天都不會下雪喔!不然一定很漂亮。」方曉瑤說。

  「可是雪融化的時候很冷欸。」我用肩膀夾著電話,一邊寫數學一邊回話道。

  上次我載方曉瑤回家、外套被她拿走之後,在電話中、補習班都沒聽她提起我的外套,我也沒有多問,我想大概是那天借她抱著,她抱著抱著一時迷糊了以為是她的外套吧,反正暫時給她擺在家裡也是沒什麼關係啦。

  現在的國高中女生都很喜歡借男生的運動外套、便服外套來穿,然後就這樣套在前面,手還縮進袖子裡面甩啊甩的,不時裝出一點娃娃音裝可愛。我本身是不太喜歡那種女生,但也沒有說討厭到了極點,只不過我實在搞不懂一點,為什麼她們都喜歡穿男生的外套啊?我們的外套有比較溫暖嗎?不過,方曉瑤好像不是那種女生,這點讓我有點鬆了口氣,不然如果交往了她一點到晚跟我借外套來穿我可能會受不了。

  呵,交往……我連她是不是喜歡我都不知道呢,況且,我連一點告白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會一天到晚擔心方曉瑤會不會被別的男生追走,這樣的我和她,恐怕很難變成男女朋友吧!

  「哎唷,那種冷一兩次之後我們就習慣了、也就不會覺得那麼冷了啊,如果台灣是個冬天會下雪的國家的話,現在你就不會抱怨雪融化的時候很冷了。」

  「是沒錯啦……只是台灣不是個會下雪的國家啊,所以我只要聽到雪就會忍不住起雞皮疙瘩。」我故意像很冷似的往話筒呵了兩口氣。

  「咧,好遜喔,你這樣怎麼出國啊?萬一到了下雪的國家你是要窩在飯店裡面死都不出來嗎?」方曉瑤嘆口氣說道:「雪很漂亮的,那樣一片片地從天上飄下來,如果再加上一杯熱牛奶或熱可可之類的熱飲的話,就超浪漫的耶!」

  「就不要選冬天出國去玩就好了啊,這樣就不會遇上下雪了。」

  「什麼啊……萬一你的女朋友還是你哪個女性朋友想要去看雪呢?總不能死賴著不去吧?小心決裂喔!」

  「例如跟妳嗎?」

  「啊、啊?」

  這句話一出口,我和她兩個人都不知所措起來了,不知怎地這句話就這樣很快地從我嘴裡蹦了出來,當我打算講些什麼打哈哈的話出來把尷尬的氣氛弄散時,方曉瑤講話了。

  「你……你是說以哪種身分、哪種身分陪你去啊……」她的聲音變得很小很小,喃喃地傳入我的耳裡。

  女朋友啊。我想著。但我說:「女、女性朋友啊,還是妳想以女朋友的身分陪我去啊?哈哈。」語畢,我突然發現那句問句頗有暗示性告白的意思,又再度不知所措起來。

  「少臭美了啦,我眼光才沒有那麼低呢!」方曉瑤在電話的那一頭扮了個鬼臉,說道。

  「什麼眼光低啊!我可是上等貨欸!太不識貨了吧妳……」好吧,我承認聽到她說「少臭美了」那句話,心裡打擊不小。

  「哼,小安,自戀也是一種病欸聽說。」

  「我這是自信好嗎?」

  「咧──最好是啦。」她頓了頓,「對了,你現在在幹麻啊?」

  「寫數學功課,還有,跟妳講電話。」我反問她,「那妳現在在幹麻?」

  「跟你講電話啊,我已經讀完書了,我想明天應該能拿個85分以上吧。」

  「妳沒事做了喔?」

  「嗯啊。」

  「那幹麻不去睡覺?再半個小時就要一點了欸,妳明天不是還要早起讀書嗎?不怕累啊?」我問。

  方曉瑤發出一連串的笑聲,問道:「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然後她說:「沒有啦,跟你開玩笑的。我還不想睡啊,我等你寫完數學功課。」

  「喔,可是還要很久欸,妳確定?」

  「當然,大不了我睏了就自己掛了電話睡覺去。」

  「喔。」

  「嗯。」

  然後我們陷入了一陣莫名的沉默中。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我和她之間只迴盪著筆在紙上滑動的沙沙聲和兩人的呼吸聲,真的跟她講的很像,我寫功課,然後她在旁邊陪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自己越寫越順,很快地我就把考卷的第一面寫完了,我把考卷翻面。

  考卷的聲音似乎驚動到了電話另一頭的她,「寫完一面了?話說,你功課有多少啊?」

  「嗯......扣掉這張考卷的話,還有另外一張,然後講義有兩面,還有補習班的。不過補習班的我可能會考慮明天在學校的時候再來寫吧。」

  「哇,這麼多啊?我以為第四志願之後的學校功課就不會出很多了欸,像我們功課多到爆炸,不在學校先解決一些的話回家根本吃不消,而且還要準備考試,真的很吃力。」

  「是不多沒錯啊,像別科的作業我一下子就解決了,用飆的不到一分鐘就能飆完了。我們數學老師比較機車一點,說什麼我們要多練習才能追得上前面的學校,不然他看我們可能一間好的國立大學都擠不進去。好像他的小孩就是沒考上某間國立大學,是候補的樣子,然後有進的大多都是各縣市前幾志願的學生,他可能很忿忿不平吧,就把氣出在我們身上之類的。我是聽班上的同學說的啦,我也不知道,反正從高一進去給他教我們的數學功課就從來沒少過。」

  「哦,原來如此。」

  之後,我和她又是一片安靜,就連我換了另一張考卷來寫她都沒出聲,害我一度猜測她是不是睡著了?

  正當我要開口問她她在幹麻時,她突然說:「小安,我問你一個問題喔。」

  「喔,好啊。」

  她用一種猶豫的語氣問道:「嗯……你生日是什麼時候啊?」

  「啊……」

  「剛剛突然想到的,我才發現我連你的生日、星座、血型都不知道欸,哈哈,好奇妙喔,明明就是很好的朋友可是這種基本的資料卻不知道。」

  的確。我和方曉瑤似乎從認識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對方的生日、星座和血型,甚至對方是什麼生肖的都不知道,我們好像都不曾過問對方的私事,話題終究只是繞在學校、課業、補習班,或者別的地方例如那間泡沫紅茶店。我覺得好不可思議,因為朋友的關係一旦建立了大部分都會問起對方的生日等事情,但我和她認識了快要一年,卻對這件事情完全沒問過也沒人提過。

  有時候我常不經意發現我和方曉瑤之間有一種很特別的、與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和默契,像是我們永遠都知道在什麼時候爲對方做什麼事情最好,但我們卻幾乎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喜好;我們也時常假日電話一通過去約一約兩個人就跑出去,可我們從來就沒有事先想好我們出來後要幹麻;我們總是因為對方的某件事讓自己也不太舒服,就和對方站在同一個陣線上而非判斷事情的是非,就像蘇哲千的事情那樣;我們都一樣有時候在補習班會有幾堂課缺席,而對方總會幫自己做好了那幾堂課的筆記而且用的永遠是某一牌的活頁紙……

  還有,像剛剛的我們從來就不知道對方的生日,我想,如果阿團聽到我不知道自己喜歡的女生的生日的話,他一定會把我殺了說我沒資格做男生吧。

  「嗯?」方曉瑤見我沒回答,吐了一個單音節。

  「沒有,剛剛在想一題數學太專心了。」我說,「我的生日是2月21號,那妳的生日呢?」

  「喔,想出來了嗎?」她問道,「我的生日是在6月3日啊。」

  「想出來了啊,不然就不會回妳話了。嗯……妳算是滿典型的雙子座欸。」

  「是嗎?難怪別人要猜我的星座都猜雙子座。」方曉瑤笑了笑。

  「妳問這個幹麻啊?我的生日過很久了欸,還是妳要補送禮物啊?哈哈。」

  「明年還有啊。你要我補送你什麼啊?」她問。

  我想了一下,然後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方曉瑤愛的擁抱如何?還是妳想要kiss我也不會在意──」

  「什、什麼啊!我的擁抱和kiss可是很珍貴的!」

  「開個玩笑嘛,還是妳其實很想?」

  「才……才沒有呢。」

  「哈。」這時,牆上的時鐘發出了整點報時的嗶嗶聲,一次,所以已經凌晨一點了。我看了看還沒寫完的作業,跟方曉瑤說:「一點了欸,妳要不要去睡覺了啊?」

  「沒關係啦,我說過我還不睏啊,而且我說過我要陪你到你寫完功課。」

  唉,就知道她會這麼回答。我無奈地笑笑,「好吧,那我要去睡覺囉?」

  「咦?你功課寫完了嗎?」

  「還沒啊,不過我想睡覺了。」我說,「反正功課明天早修可以跟同學借來抄,都是選擇題嘛。我去睡覺了喔?」

  「咧,好吧,那掰掰。」

  「晚安。」

  我們分別掛了電話之後,我把考卷翻面繼續寫了下去。

  然後,當我把學校功課收進書包裡、拿起補習班的功課時,牆上的時鐘嗶了兩聲。

  方曉瑤應該睡得很熟了吧現在?我想道,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她睡著了、還流口水的畫面,我不禁輕笑出聲,把功課放回書桌上自己也鑽進了被窩裡面。

  戀愛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像剛才,明明自己就很希望方曉瑤能再陪自己一下下,又同樣不想讓她晚睡導致睡眠不足、疲憊,而編了點小謊讓她去睡覺後,卻又突然想要她現在繼續跟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或者只是靜靜地互相傾聽對方的呼吸聲。這樣的互相矛盾。然而,儘管再怎麼想要對方在自己的身邊,人好像都會選擇讓對方去睡覺而非繼續熬夜。

  所以,儘管不是很偉大地事情,我們還是時時刻刻都在犧牲自己、讓自己往後退一步做退讓的動作,不只建立在愛情上,在友誼、在親情,似乎都是如此。很多人都認為犧牲二字只適合用在很重大諸如生死關頭這些事情上,往往都忽略了這一點小小的犧牲、奉獻也是很可貴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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