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方曉瑤說得沒錯,我的確一眼就知道了那封信是她傳來的。

  大概是在三天後吧,當我看完某本漫畫後,突然心血來潮想去收信,於是就點入了MSN的信箱內。因為方曉瑤說她會寄信給我,所以我沒敢全部勾選然後直接刪除,只得一封封的慢慢研究,先刪了好幾封很明確就是詭異信件和廣告信件的信之後,我閱覽著剩下的幾封信。然後,我看到一封主旨為:「這是遠在加拿大的方曉瑤。」的信,再看看MSN的帳號,我不禁莞爾一笑。

  真的很容易就認出了來啊,於是我把其他信件都刪除,留下了第一封以及剛剛接到的第二封。我先把方曉瑤的帳號加入了通訊錄才打開信件,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張很大張很漂亮的照片,把頁面拉下去才看到她打的字。第一封有點簡短,可能是因為剛到不久的緣故吧,不過第二封就寫了很多關於加拿大街頭的事情,也有很多張照片。

  方曉瑤寫信的方式很特別,讀信時的那種感覺很像她就在你身邊跟你說話一樣,很容易就能描繪出她的語氣、心情,而非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一個人在加拿大所做的事,方曉瑤的用詞、描述等都讓人有身歷其境的感覺,不管是她所描述的飯店的富有活力與服務人員的體貼、涼爽而輕柔地撲到自己臉上的微風、街上人們說話時操著的優美的腔調,或是那種度假中的悠閒自在……如果說旅遊手冊的話,方曉瑤的版本可能會大賣吧!我想。

  我大概花了將近一個下午的時間打了一封信想回信給她,然而字數還不到她兩封信加起來那麼多,想了又想,我還是把那封信刪除了。過了幾天,她又寄了兩、三封信過來,每一封信都附上了一張或兩張、甚至多達五張的照片,方曉瑤在某一封信中提到她很喜歡拍照,不是自拍,是拍別人、拍風景、拍物品。

  方曉瑤說,相機的鏡頭很神奇地能捕捉到任何渺小的細節或壯觀的場面,連一點看不到的情愫用相機都能完整的收納且不遺漏掉任何一塊。我發現她很喜歡拍光線和陰影,好不容易我終於寄出的一封回信內提到了這點,在她又寄過來的信中,她說:「因為再怎麼樣美麗、再怎麼撼動人心的照片,最主要製造感覺的都是光與影奇蹟似的組合啊!它們那看似沒有一定規律、胡亂湊出的比例能讓一幕景象變得更加令人癡迷,像變魔術一般的不可思議,不是嗎?所以我覺得即使只有最原始的光線或陰影,還是能拍成一張很棒的照片的,所以才會一直拍它們。」

  她還說,拍照不是單單爲了「因為到過這裡所以要留一個紀念」, 而是因為自己正處於一個能讓自己想要按下快門的地方,所以她才按下快門,而且唯有「照片」才能確確實實的將一幅景象、一個時間點抓下來永遠保存。

  方曉瑤大概兩、三天就會寄一封信或兩封信給我,信的內容總是滿滿的,不過我卻很少回信給她,平均六、七封信後她才會收到我的一封回信。而在信箱內的她的信件慢慢增加的同時,我房間內的漫畫、DVD、零食泡麵等東西也慢慢地在減少,取代而之的是寫了一半的暑假功課、補習班的數學講義和筆記,以及從書架上重新被拿下來的、雖然偶爾才會翻開一次的二年級的和三年級的教科書或自修;我的腳踏車也再度從社區的地下停車場中出來一見七月白天的大太陽,而非只在傍晚的夕陽中奔馳於公寓與補習班之間的簡短距離。
這幾點改變發現的不只是我,連處於熱戀中、反應遲鈍又快要變成白痴的阿團都察覺了。他在某天的晚上,我在努力打出一篇回信給方曉瑤時跟我提起,用電話。

  「喂,你最近怎麼都沒在看漫畫看DVD啊?我記得你每次暑假載到了什麼最新動畫什麼的都會跟興奮的跟我說,怎麼今天暑假就沒了?」阿團的語氣有點不高興,「告訴你哦,同學,就算我現在正在談我幸福又美滿又快樂的好甜蜜愛情,你因為找不到女朋友而心情十分鬱卒,所以跑來忌妒我和我家寶貝,你也不能這樣背信忘義啊!如果你想要回饋我也OK啊,我床底下那麼多……你也知道的嘛,借你一下我不會care的,只要有還就好了,我還能跟你分享心得咧,對不對?」

  他也知道他現在正在談他那愛情幸福美滿又快樂甜蜜啊……真是難得了。

  不過,「誰因為找不到女朋友所以心情十分鬱卒,跑去忌妒你和你家寶貝了啊?你、們、配、嗎?」

  「哼。」阿團聖人似地對我的話嗤之以鼻,「喂快說,你那爽歪歪的宅男日子飛哪了?」

  「死掉了啦。」我趁機糗了他一下,「不過,你每天在談你那幸福又美滿又快樂的好甜蜜愛情,有時間來去看漫畫嗎?我看你們只算自拍的話一天都用不夠吧?拍照狂二人組。」

  「誰拍照狂二人組了……」阿團很微弱地替自己辯解,「那只是一種紀念、一種紀念好嗎?拜託,哪有人跟自家情侶去到一個地方不想拍照留念的?自己去就算了,可是現在人數的單位是『我們』,就算是去一個去過了上百遍的地方,那種想要紀念的心情還是不變的好嗎?」

  「怎麼說?」我心不在焉地問道,心裡已經做好了聽阿團唬爛的心理準備了。

  「因為是『我們』啊。當自己身邊多了一個讓自己很care又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不管是要幫對方拍一張獨照、或兩個人緊緊地靠在一起來一張自拍,還是請隨便哪個路人甲乙丙幫我們照一張笑得很燦爛很甜蜜的合照,只要當時後在現場的是『我們』,無論拍了什麼就都不會在乎了。」結果阿團彷彿戀愛大師上身一般,語氣認真地說出了一堆從他口中說出來會很奇怪的話。

  「你是不是抄襲哪本愛情小說裡面的台詞啊?」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又回復到平常有點痞的模樣,哈哈哈哈地笑著,「沒有啦,這是我在網路上看到的啦,我家寶貝傳給我的。誰叫我們是那麼好的兄弟呢?因為我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哈。」

  「無聊耶你。害我嚇了好大一跳,想說是哪位大師附身在你身上,還是你去撞到頭或發燒之類的。」

  「呿,過份的傢伙。」

  「哈哈哈。」我笑了幾聲,然後想到了方曉瑤對拍照的執著,於是就說:「你們只是因為那樣就拍照嗎?沒有別的原因了喔?」

  「不然還要什麼原因?快門的聲音很好聽嗎?」阿團打著哈欠。

  「嗯……因為想要拍照,不是因為自己正處於一個能讓自己想要按下快門的狀態嗎?而且只有『照片』才能確確實實的將一幅景象、一個時間點抓下來永遠保存啊。」我說,「除了紀念以外,拍照應該更具意義才對吧?不然人幹麻要拍照?不就是因為光靠自己的記憶沒有辦法捕捉、保存所有美好的時刻,除了努力記住之外,也只有照片能將這點很成功地辦到啊,如果不是照片,又怎麼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身邊有怎麼樣的人呢?所以拍照並非完全只有紀念性吧?應該還有一種紀錄性才對,對吧?」

  阿團那邊突然沒了聲音,正當我疑惑著是插頭被拔掉還是他跑去上廁所時,他出聲了,「現在又是哪位藝術大師上了你的身啊小傑?想法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噁心這麼娘啊……」最後的末音越來越小、不知道飄到了哪裡,阿團猛地大叫一聲害我嚇了一大跳,「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這個絕對肯定保證是女生才會有的想法!說!你跟誰交往了來著?」

  「才沒──」

  我話還沒說完,阿團又大叫了一聲:「你!枉費我們兄弟這麼多年了,竟然都沒有告訴我!太過份了吧!快說!你們幾壘了幾壘了?多久了多久了?親了沒親了沒?還是已經做了?」尾音才剛傳入我的耳朵內,他又叫得悽悽慘慘哀哀怨怨的,「你們做了對不對?天哪──比我慢有竟然比我快做!小傑,沒想到你外表看起來這麼斯文,實際上竟然是個大色鬼!你這帶著眼鏡的惡魔!」

  「什──」

  他又很快地打斷我,「快說!都是第一次嗎?感覺如何感覺如何?你不會很早就那個那個了吧?不要丟我們學校的臉啊同學!如果你很早就那個的話我死也不會認你是我同學的!還有,你最好給我講清楚喔,我要知道全部的實情!你們一定也親了對不對?感覺如何感覺如何?天哪實在是太勁爆了!第一次我身邊有人……」

  耳畔,他的碎碎唸和不時的大叫大吼不停地播放著。然後很莫名其妙的,我的腦海中浮現我從來都沒注意過的方曉瑤的嘴唇,看起來很軟、很……

  我在想什麼鬼啊我!我的臉迅速地燒燙,我現在的模樣一定很狼狽吧我想。

  「停停停停停──」阿團的聲音打住,我無奈地說,「我什麼都沒講耶,是你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的,同學你幻想症很嚴重哦,去看精神科了沒?」

  「誰跟你精神科啊?」阿團喘著氣,「真是的,害我剛剛在那邊驚訝那麼久,原來你還是在零點來回踱步,不早說,累死我了現在。」

  「自作自受啦你。」我沒好氣地說。

  「哼,管我。」頓了頓,阿團問道,「所以你現在還是單身喔?一點進步也沒有?總不可能都沒接觸到女生吧,一定有欣賞或有好感的啊。」

  「沒那種東西啦。」我不耐煩地回,「單身哪裡不好了?不用每天拍照,多輕鬆啊?」我又趁機糗了他一下。

  「什麼啊!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啊同學!」

  「字面上的意思啊──」我打哈哈著。

  「喂,小傑,你越來越欠打了耶我發現,什麼時候這麼皮在癢了我怎麼不知道?」阿團咬牙切齒地說道,「看來你不僅遠離了你那不及格的宅男生活,也順便遠離了你好好同學的溫馴個性啊──雖然你本來就有點欠揍啦。」

  「什麼叫做我本來就有點欠揍啊!」

  阿團忙著閃躲我的問題,「唉呀真是不巧耶,我手機響了,我家寶貝要來跟我甜蜜蜜了──」語調還很故意地上揚著,「不聊了嘿,我先掛啦!對了,順便建議你一下,喜歡就要大聲說出口啊,我可不會認一個老處男當同學的!快點變成有婦之夫吧,天涯每處多花朵,何必一眼都不瞧呢?」

  「什麼鬼啊!」

  他大笑三聲,「好啦我要接手機了,不講啦掰──」阿團很快地搶在我之前掛了電話。我呼了一口氣,跟他講電話真的很累欸。望了望電腦的螢幕,回信的內容還停留在阿團打電話過來之前的長度,活動了一下肩膀,我把椅子重新滑到書桌前,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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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