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又藍

8.

　　第三次段考前兩個禮拜方曉瑤生了一場病，跟補習班一連請了三、四堂課的假，偏偏她請的假都是總複習的課，這讓班導很頭痛。她把這幾天總複習用到的紙張講義、考卷、補充公式、段考猜題、老師上課的筆記給整理成一本，打算等方曉瑤回來之後再拿給她。可是，那本複習講義一次比一次厚，都被別的同學借去影印過很多次了，方曉瑤還是遲遲沒有回來上課。

　　我沒有參加這次的段考大衝刺，只有在段考猜題那一堂課有回去上而已，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喜歡而且會被補習班束縛的人，像是什麼段考大衝刺啦、全科複習啦，我幾乎沒有一次有到過的，有時候寒暑假不想補習也很乾脆的翹課，反正這個補習班從來沒在管這些，聽說比較爛的那班數B班平均每次上課不會超過十個人，真正有在上課的不會超過五個人，這樣看來我還算用功了。

　　那節段考猜題下課後班導把我叫住，把那本已經稱的上是「葵花寶典」的筆記拿給我，正當我疑惑著：「是要叫我幫誰影印嗎？還是老師等方曉瑤等煩了要拿去回收啊？」的時候，班導開口了。

　　「魏安，你平常跟方曉瑤走得很近嘛對不對？你應該知道方曉瑤她家在哪吧？你幫我把這份筆記拿給她，我怕她到段考前都還回不來。」

　　我愣了愣，「啊？我送喔？方曉瑤她……她應該不會病這麼重吧？」而且現在是春末夏初耶，為什麼方曉瑤會生病啊！我不禁回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方曉瑤也是感冒很嚴重，一直狂擤鼻涕，還用掉我一盒面紙。

　　「不知道，反正就請你幫忙跑這一趟，你騎腳踏車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吧？」班導推了推眼鏡，「你知道方曉瑤家在哪吧？出了補習班之後左轉要過兩個路口──」

　　「呃，我知道。」我打斷班導的話。

　　她用眼鏡底下那雙犀利的眼看了看我，「嗯……知道就好，那我就不說了。」若有所思的打量了我一下、班導又推了推眼鏡：「魏安，你應該知道底線是如何如何吧？」

　　「呃？」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有點不清楚，「什麼底線？」

　　「你和方曉瑤。」班導很直接地說，「你應該知道方曉瑤她讀的是第一志願高中吧？你應該也知道她父母絕對不會希望他們的女兒成績下掉吧？嗯……你懂的。」

　　唔。我皺了皺眉。「我很清楚，她也很明白，我相信我們之中不會有人像其他人一樣談了戀愛成績就顧不住……尤其是她，方曉瑤她一向滿重視成績的，老師你也知道啊。」班導的表情微妙地變了一下，我趕緊補充：「當然，我們並沒有在交往，那只是一個說法、一種比喻……呃……」當我發現我在越描越黑的時候我趕緊住口，我是無所謂啦，只是方曉瑤不需要受到這種質疑和誤會。

　　老實說，我不知道原來補習班也會在意男女之間的關係，因為這種事情通常都是學校方面介入的比較嚴重，補習班幾乎都不會去管到這方面的事情──當然，除了影響到成績。只是，方曉瑤或我的成績並沒有往下掉，我和她也只是純友誼關係，我對於班導這個問題的發問時間有點疑惑。不過，這間補習班最出名的就是制度好，這種趁早解決的方式也是正常的啦。

　　「你要講什麼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們。」班導說，「一定要記得幫我把這份筆記送過去給方曉瑤喔！魏安，好險你今天來了，不然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個。」

　　「呃，好。」我點點頭，把那份筆記塞進書包。

　　班導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數字鐘，「啊，你明天還是看什麼時候再送過去好了，快十點了不要去吵人家。」我也抬頭看了看時鐘，九點四十幾分了，都這麼晚了，我功課還有好多還沒寫，「你看你要明天送還是怎樣的，反正一定要在段考之前送過去給方曉瑤，記得喔！魏安，我是信任你才要你送的，而且我也找不到家裡住跟方曉瑤很近的同學。」

　　「嗯，我會記得。」我點點頭。

　　「嗯，一定要在段考之前喔！」班導又重複了一次，「方曉瑤生病生得真不湊巧，幹麻偏偏在段考前生病呢？雖然她的成績我是不擔心啦，可是多少還是……」班導嘆了口氣，「好啦，魏安你趕快回家讀書吧，段考要加油。」

　　「嗯，好。」我跟老師說了再見之後，就走出去牽腳踏車，原本門口停得滿滿的腳踏車現在只剩下少少的幾台而已，我跨上腳踏車，書包因為多了一本筆記而變得有點重。

　　後來的幾天都沒什麼機會去方曉瑤她們家，放學的時候不是被阿團他們拉去圖書館藉著溫習功課的名義看妹、把妹，就是被老師留下來課後輔導，不然就是全家去吃飯什麼的，每次都搞到七、八點多。補習班最後幾堂的段考大衝刺我又去跟班導拿了那幾堂的筆記，把它們跟那本筆記訂在一起，閒置於我的書桌上。

　　沒有方曉瑤的聯絡方式真的很不方便，我原本還想說打給她跟她約個時間我把筆記送過去，可是在下一秒我就想起我沒有她家的電話，很突然地去按電鈴好像也怪怪的，就在這反覆的一思一想之中，時間又往後拖了幾天。

　　然後，不知不覺的，當我某天早上醒過來時，才發現日子已經慢慢地走到了段考前的那個週末了。我換了衣服、背了書包後就騎車出去吃早午餐，又在外面晃了一下之後，緩緩地騎到了方曉瑤她們家門口。

　　不自覺地摸了摸有點厚度的書包，我把腳踏車停在她家前面的電線桿旁，走到她們家的電鈴前。她的爸媽應該去上班了吧！在附近都沒看到她們家的車。我在她們家前面駐足了大約有十幾分鐘，望向我覺得應該是方曉瑤房間的那扇窗子，方曉瑤現在應該正很用功的在讀書吧，雖然她生病了，可是以她認真的態度，她應該不會整天都睡覺。

　　算了算時間，方曉瑤應該不會在睡午覺，所以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去求婚一般地緊張地按下門鈴。我聽到悅耳的鈴聲在屋子裡面迴響。

　　一般來說，這時候會出現兩種劇情：一是一直沒有人來應門，於是我自己進了她家，發現她高燒不退昏倒在走廊上，接著很英勇的用我的腳踏車載她去離她家最近的醫院，等她醒來之後第一個看到的是我那張焦急的臉，然後她會夢囈般地問一句：「是你帶我去醫院的嗎……」之後就又睡著了，她睡著後我就在她的額頭上偷親一口後才悄悄離去；二則是她有點臉色蒼白的出來開門，而我展現出我最燦爛帥氣的笑容說：「我來幫妳送筆記，妳這幾天都請假害我好擔心喔，有沒有好一點？」接著，她就會甜甜地說：「謝謝你的筆記，我有好一點了。」在我說完不客氣之後，就會很帥氣瀟灑地跨上我的腳踏車，踏板一踩、煞車一放用很快地速度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然後她就會對我大喊：「小、安！謝、謝、你！」而我則是酷酷地繼續騎車，只舉起一隻手揮了一下，然後消失在她的視線邊緣。

　　不過，我並沒有在演偶像劇，也不是言情小說的男主角，我生活在現實中。

　　所以方曉瑤並沒有昏倒在走廊上被我發現、也沒有臉色蒼白的開門，反而很有活力地跟我打招呼，雙頰還紅撲撲的，而我也很遜地說：「嗯……因為妳請假所以沒上到段考大衝刺的課，班導要我幫她把這幾堂課的筆記拿過來給妳，因為她怕妳到段考前都還沒辦法回來──而妳也的確沒有回來。」什麼燦爛帥氣的笑容離我越來越遠，方曉瑤也沒有甜甜地道謝，非常豪邁地說：「哈、謝啦，我還在擔心這幾堂課要怎麼辦呢！」

　　不過，我還是問了一句：「對了，妳……病有好一點了嗎？」

　　「有啊有啊，我已經好了。」方曉瑤吐了吐舌頭，「那天我表姊她們家來玩我們家完，我是被我表弟傳染的，當天晚上發了高燒，燒到快四十度，後來體溫還是一直維持在三十八度上下，所以才請假請這麼久。」她扁了扁嘴：「原本我不想請假的，因為這樣學校那邊會很麻煩，我現在又一請請這麼多天，害我整個很鬱卒。」

　　「哦，好了就好。妳這次的病真的生得很不是時候欸，竟然在段考前，如果沒有好的話怎麼辦啊？」

　　「一定是要去考的啊，我可不想被打八折。」

　　「哦，真認真欸，如果是我我寧可請假。」

　　方曉瑤嘻嘻一笑，稍微翻了翻那本筆記，問道：「你們的段考大衝刺是在上什麼的啊？」

　　我搔了搔頭，「呃……妳不要問我，我沒有去上，我只去了段考猜題那堂而已。」

　　「咦？為什麼？」她抬起頭，用疑惑的表情對著我。

　　「嗯……那種課程我通常不會參加，一是我不喜歡補習班去用到正常上課以外的時間，二是我不喜歡什麼都依著補習班，我不是那種會被補習班束縛的人。」聳了聳肩，我說，「像課後輔導我也都沒去，除了星期天的留班輔導，那個不去老師是會追著你跑的。而且啊，我只要一想到正常上課之外的時間還要去補習班就會很不爽，因為我很排斥那個。」

　　「哦……所以你都沒上課喔？那這份筆記你留著用好了，給你看。」方曉瑤把筆記遞給我。

　　我搖搖頭，「我沒差啦，我有自己影印一份自己讀了，而且這個原本就是要給你的啊，有算在教材費裡面耶，不拿的話很浪費錢喔。」我裝出一副精打細算的模樣對她眨眨眼。

　　方曉瑤「噗哧」地一聲笑了出來：「呵呵，那你沒去上課不是虧更多嗎？」

　　我挺起胸膛，好得意地說，「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

　　「你最好。」方曉瑤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我的玩笑，搖了搖手上的筆記：「既然你堅持，那我就收下囉。謝謝你還特地幫我送過來啊，大好人小安。」語畢，她還很沒誠意地大笑。

　　「什麼啊！真是的。」我故作生氣，跨上腳踏車。

　　方曉搖拉住我的背包：「好啦好啦，Sorry嘛。」我轉過頭去，對她哈哈一笑。

　　然後，我突然想到我要跟方曉瑤要電話，不然每次都聯絡不到她，所以我就開口問她她家電話。方曉瑤聽了，跑進屋子裡面，一分鐘後拿了一支筆出來，拉起我的右手：「我直接寫在上面喔，你不會介意吧？」

　　我搖搖頭：「誰會care這個？」方曉瑤呵呵一笑，在我手上寫下她家的電話號碼。

　　除了鋼筆輕輕在我的手背上一刮一刺的微痛感之外，方曉瑤握住我手腕的手掌也傳來了暖暖的溫度，她的手掌很軟很軟，握著我的手的感覺很舒服，而她從肩上垂下的長長髮絲輕輕搔著我的手臂，癢癢的。

　　她在那串號碼的前面補上了兩個數字，「嘿嘿，忘記寫了。」然後放開我的手腕，原子筆清脆的「喀」地一聲被蓋上筆蓋。

　　「哪，我家電話。」

　　我把右手舉起來，在心裡默念了幾遍那串數字，「唔，還滿好背的嘛，妳們家電話。」

　　「嗯啊，大家都這麼說。」方曉瑤點點頭，說：「欸對了，你有我的電話，那你們家電話幾號？」

　　我賊賊一笑，右手握上了腳踏車的手把：「嗯……等我打過去了妳就知道了啊！」

　　「喂，什麼啊！」

　　「那妳要我家電話幹麻呢？半夜打電話過來叫我起床上廁所嗎？」我哈哈地大笑三聲。

　　「什麼跟什麼啊！」

　　「好啦，不玩了。」我對她揮了揮手，「妳回去讀妳的書吧，我要閃了。」

　　「喔，掰掰。」

　　「掰。」

　　我快速地踩了幾圈踏板，腳踏車很順的騎出了巷子，在附近繞了幾圈，買了一杯珍珠奶茶之後我就因為太無聊所以回家了。混過了星期天之後，緊接著要面對的是第三次段考，

　　補習班的班導緊緊地追問我們的考試情況順不順利、有沒有沒教過的題目，方曉瑤似乎因為要溫習隔天的科目所以沒有來補習。

　　然後段考終於考完了，過了兩天，當校長好不容易在結業式致詞完畢後，全校幾乎每個人都把空扁扁的書包往上一拋大喊：「放暑假囉！」並且全數在司儀還沒宣布完散會時就作鳥獸散，快快樂樂的走出校門。不過，阿團因為走出校門時還對教官囂張的比了中指說：「哈！暑假了欸教官──」而被留下來一直待到下午五點才被放走，我在家裡看電視看到一半被他拖了出來，一邊吃著麥當勞的薯條一邊聽他抱怨，可是我覺得是他太白目，真是活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