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又藍

5.



　　「欸，小安。」方曉瑤輕喚我一聲，我轉過頭去。

　　「怎樣嗎？」我問。

　　「你覺得等紅燈的感覺怎麼樣？」她指著對面靜止不動的小紅人，這麼問道。

　　今天是個有微風吹拂的、好涼爽的星期六，我被方曉瑤約出來陪她去書局買書。

　　我一直到前幾天才知道方曉瑤原來很喜歡看小說，不管是暢銷全世界的經典名著、深扣人心的感人鉅作，或是純真甜蜜的純愛小說、奇幻精采的奇幻小說，她一律照單全收。方曉瑤物色書籍的方法算滿特別的，一般人都是看作者、或是有誰誰誰大力推薦、還是什麼暢銷印了幾百萬本翻譯了幾十種語言，而方曉瑤則是秉持著：「哪本書的書名我看順眼我就看，不然是哪本書讓我產生興趣或好奇我就看。」的原則挑書，就連枯燥乏味的哪個總統哪個財經商的傳記她都能看得很入神，而那種幾十頁就結束的繪本她也能慢慢地、專注地翻閱。

　　方曉瑤是個很認真的人，只要書到了她手上她就一定會把它看完，就算那本書再怎麼難看、無聊。她說：「就算這本書真的很爛好了，但我拿起了它、翻開了它，再把它闔上放回去的話，對作者不就太失禮了嗎？不論如何，它能被出版就代表某些部分是有被肯定的，所以我從來就沒有在看完之前因為這本書很爛而放下手中的書，有開始也要有結尾嘛，對不對？」方曉瑤她一直強調著「對作者而言這個舉動太失禮了」，而就因為有這種原則，她看遍了許多不同種類的書，有時候不小心拿到了全都是英文的書，她也會吐吐舌頭再去拿一本英文辭典兩本一起看。

　　所以，方曉瑤真的是個很認真的人。

　　「什麼等紅燈的感覺？」我問。

　　「就是等紅燈的感覺啊。」她說，「一個人等紅燈是一種感覺、兩個人等紅燈又是一種感覺、三個人等紅燈又是另一種感覺，而一群人一起等紅燈更是不同的感覺。」

　　「嗯，然後？」

　　「所以我問你你覺得等紅燈是什麼感覺啊。」

　　「呃……」我想了一下，這個問題比「為什麼孔明一定要拿羽扇」簡單多了，順帶一提，「為什麼孔明一定要拿羽扇」是她上次在讀歷史的時候問我的問題。

　　我大概頓了一個紅燈的時間了吧，我看著從紅轉綠、由靜轉動的小人，不太好意思地對方曉瑤說：「不知道。」

　　方曉瑤眨著眼，對我扮了一個大大的鬼臉：「咧──小安好無趣。」然後很快地跑到了對街。我跟了上去，還差點被一台違規右轉的車子撞到。

　　「不然妳說妳覺得等紅燈是什麼感覺嘛？」我不服氣地把問題丟還給她。

　　方曉瑤還是那個調皮的臉：「咧、這是秘密──」還好神秘地眨了眨眼，「不告訴你。」

　　「喂，什麼嘛！明明就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故意打迷糊仗。」

　　「你覺得是就是吧──」方曉瑤的聲音突然打住，她歪了歪頭，問：「那是蘇哲千嗎？」我照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一個頗熟悉的身影站在書局前面的公車站牌底下，有點削瘦的修長身形和背包的款式，乍看之下的確很像蘇哲千。

　　「應該是吧，叫叫看就知道了。欸、蘇──」我還沒開口叫他，他就已經先轉過頭來，的確是那張被方曉瑤說像豪豬的蘇哲千的臉。

　　「呃，嗨。」雖然跟他不怎麼熟，但是遇到了就是遇到了，總得打個招呼，所以我和方曉瑤走上前去。

　　蘇哲千的視線游移在我們兩個之間，然後若有所思地說：「你們兩個……」

　　「小安只是陪我來買書而已，我們兩個還是那種『蓋棉被純聊天的好單純朋友關係』而已唷。」方曉瑤很技巧地化解了莫名的尷尬氣氛，這樣打哈哈著。

　　「噢。」蘇哲千沒說什麼，淡淡地應了一聲。我注意到他又看了我們兩個一眼才移開視線。

　　又是一陣莫名的尷尬與沉默，然後方曉瑤咧開嘴笑了笑，問他：「那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蘇哲千看了她一眼，說：「我在等我朋友，我們約好要去打球。魏安，要一起去嗎？打籃球。」語末，他還加上了有點「既然你在這我就順便問一下好了」的客套問句。

　　「不用了，我不是那麼熱血的男生──」我開玩笑的回答他。

　　「蘇哲千你喜歡打籃球喔？」方曉瑤問。

　　「嗯……只要是男生應該都喜歡吧，我是還滿常打籃球的。」

　　方曉瑤一雙眼突地變得閃閃發光，我知道那是她在期待某些事情時會有的，她興奮地問：「那你會灌籃嗎？會嗎會嗎？」

　　「只要可以跳得到，每個人都是可以灌籃的。」蘇哲千說，「我是有灌過啦……」

　　「好強喔，下次有時間灌給我看，補習班後面不是有一個小籃球場嗎？在那邊好不好？」還是很興奮的方曉瑤問道。

　　「呃……好，改天有時間再找妳出來。」蘇哲千點點頭，然後指著對街的一群男生說，「我朋友來了，我先走了，再見。」

　　「嗯，掰。」蘇哲千從我們身邊跑過去，闖了一個大紅燈，車子按喇叭的聲音不斷響起，可是他毫髮無傷地穿越了馬路。

　　方曉瑤喃喃唸著：「真危險欸。」然後轉過來笑了笑，「我們進去吧。」我點點頭，跟在她後面進了書局。只不過，我的思緒一直停留在蘇哲千那張不經意流露出些許情感的臉，他的眼神、他的語氣似乎透露著什麼，是因為方曉瑤上次的「惡作劇」與今天的「主動示好」讓他有點疑惑嗎？

　　「小安，你看這本書好酷的感覺。」方曉瑤的叫喚聲讓我回過神來，低下頭看了她所指的那本書。

　　「嗯……應該還不錯吧。」

　　「對吧對吧？」我點點頭，方曉瑤拿起那本書，走到書櫃後面可以給人坐的地方坐下來開始閱讀。

　　我則走到漫畫區，看了看沒什麼人注意到我，拿了本漫畫迅速地把外面的塑膠套撕開。同樣的聲音在我的右邊響起，我好奇地偏頭一看，只見一個女生不好意思地對我笑了笑，手裡拿著一本被她拆開的漫畫，另一手忙著將塑膠套塞入口袋中。

　　我聳聳肩，對她一笑後就低下頭看我的漫畫了。